丈夫车祸，双亲离世，柔弱的她也撑的起一个家
这个故事是从前写的，那一阵子不舒服，中药吃了半年多，医生是一个不算老的女人，瘦而矍铄，很喜欢听她说话，很踏实的感觉。但那药已然不是从前的中药，而是已经加工提炼，是一包一包的冲剂了，但那药柜却仍然沿用着从前，小小的格子，古铜的颜色，于是记起我也是中医的外公，记起从前的药铺。故事纯属虚构，但这些天再吃中药，又让我重温起其中一些情愫。
稿子曾在13年6月发于分忧杂志，分忧杂志也曾把这篇稿子放在他的公众号上，然而排版我并不喜欢，不想引用过来，也懒得找他们开白，只好加上一点说明，才能把我自己的排版发出来了。实在不好意思，画蛇添足，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，只好这样。
陈家药铺的茵陈芳香
1
总是会有人慕名而来，被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牵引着，穿越大半个喧闹繁华的城市，推开陈家药铺古朴厚重的大门。彼时，几棵绿意昂然的小草，在外墙高处摇曳，挂着清晨阳光尚未来得及消融的细小水珠儿。
收纳各式草药的药柜，是柔和古雅的深色调子。弦切面流露出来的纹理，陈旧又带着眷恋，像长大后的孩子留在箱底的褪色衣衫。一方方小小的抽屉上，有娟秀的隶书书写的药名，白芷、香薷、连翘、茯苓，这些美丽的名字有着不一样的气息，一种是一种的心情。
药房的一角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，依偎在一个坐轮椅的男子身旁，手中的书正翻到有彩图的一页，胖胖的小手指着，稚嫩的童音教男人读：“柴胡――，柴胡――，夏枯草――，夏枯草――”男人的舌头打着卷儿，不很听使唤，却依然努力：“抬――胡――抬胡――夏乎草――”
你会看到一个女子。为眼神渴切的人们号脉，低低地问询。然后，一秆小小的药秤，牛骨做的秤杆，小小的铜盘和铜秤砣，在她手中优雅地翻飞，不同的中药就有了各自的归处，形成不一样的配伍，温和与妥贴的样子。
她不施脂粉，三十出头的模样。头发在脑后，松松地挽一个簪子，有精致明朗的额角，着素色的棉布衣裳。她的眼神，不时地落在那个角落里，温馨又幸福。可是，当你与她的眼神相遇时，会读到，这个女人身上，盛满沧桑。
2
陈茵的父亲是方圆百里极有名气的中医，父亲号脉，母亲司药。他们老来得女，对陈茵疼爱有加，用辛苦，替陈茵把生活的忧伤和困顿挡在外面。
少时的陈茵，在宠爱中悠闲长大，日子温暖而明快，读书画画弹琴，做她喜欢做的事。医道世家的女儿，更有着对中医特有的喜欢与灵性，偶在问诊的病人面前露出一招半式，皆让父母惊叹不已。
后来，父亲穿过红地毯，把女儿交给一个白晰修长的小伙子。陈茵的夫君一岁时父母意外身亡，两岁被陈茵父母从孤儿院带回家，彼时已获得中医药大学的硕士学位，与陈茵青梅竹马，两小无猜。那天，陈茵垂拖在裙摆下的层层长纱，洁白如雪，不染尘埃，窗外的蔷薇开出一片锦缎，新人一脸幸福，两位老人悄悄成为泪人。
之后，陈茵怀孕，算算日子，宝贝应是绿叶浓阴，蝉鸣四起时出生，夫君笑，取名半夏吧。父亲击掌称好，未来，像一幅柔美丰盈的画卷，在一家人面前徐徐展开。
可是，陈茵的幸福竟凝固于此。一个雨天的傍晚，夫君出门为陈茵买解馋的零食，一辆货车刹车失灵，斜斜地冲到人行道上，陈茵的夫君像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趔趄着飞出去。瞬时，世界只剩下一片凄厉的雨声。
陈茵日夜守在他身旁，任怎样哭泣呼唤，他都不肯再看她一眼。陈茵的夫君沉默地躺着，他成了植物人。医生说，可能，他再也不会醒过来。
所有的劝说与安慰，在现实面前都是苍白。陈茵不知道怎样伤害自己，才能与夫君携手，在那个未知世界里相认。
母亲彻夜熬汤，端来给陈茵的补身子，陈茵扬手抛出，白白的瓷碗划过一条坚硬的弧线，汁液在墙上绽放出一朵忧伤的花儿。陈茵母亲一声不响，转身收拾残渣，擦拭汁水，老人家强忍呜咽，泪水却止不住地奔泻，啪嗒啪嗒落下来。陈茵把头掉转，不去看她。其实不看也知道，父母这段时间为一双儿女操心，恍若瞬间，已是尘满面，鬓如霜。
3
三个月后半夏出生，陈茵晕过去。大出血。九死一生。
恍惚，她回到陈家药铺的院子里，蒲公英还在墙角开着幽静的小黄花，夫君唤她，言语里却有说不出的急迫：茵茵不哭，拉住我，别松开，别松开。
陈茵醒过来，眨眨眼，意识到自己还活着。她侧头，看见父母亲相偎相依在床边，母亲给半夏调奶，摇匀，再用唇，仔细地试瓶壁的温度，父亲用温水洗过手帕，小心又慈爱地抚去半夏流出的口水。他们面色疲倦，却带着盈盈笑意，鬓角的白发，因为劳累而略显凌乱。看着他们，陈茵心中豁然开朗，自己已经死过一次，活过来就要好好地活。夫君还活着，还有希望，尚且，还有与夫君一样宝贵的，年迈的父母，弱小的半夏。
陈茵不再消沉，她要笑起来，对父母笑，对夫君笑，对半夏笑，也对，自己笑。
小半夏咿呀学语时，陈茵随父亲系统学习推拿的要领，掌握了全身的脉络穴位。又从父亲手中接过银针，可以用娴熟的手法为夫君也为诸多病人针灸。陈茵的夫君，在陈茵与父亲的努力下，手与脚都恢复了一些知觉。
经过这场变故，父母亲体力渐衰，父亲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总结多年的医术传授给陈茵，嘱咐陈茵认真记下，大多的病人，也要陈茵去问诊。孩子气的陈茵，如一头不肯听话的小兽，执拗地与父亲抗衡，不肯接替父亲，不肯尽心打理药铺。
那一日，父亲与陈茵站在窗前，看天空明净瓦蓝，父亲缓缓地说：“茵茵，他会慢慢好起来，还会像从前一样，为你撑一片天。”父亲顿了顿，接着说：“但在这之前，我很希望，你能够独立。有一天我与你母亲离开了，你要能够，用你的力气照顾你们的生活。”陈茵回头，过长的时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，竟没有发现，父亲头上已尽是白发。
深秋的风里，父母推半夏出门散步，高大的法国梧桐落下黄黄的叶子。父亲累了，停下来，倚在树下慢慢喘息。陈茵望过去，夕阳下，父亲早已不是昔日的伟岸，腰与背，佝偻出老态。陈茵知道，双亲的怀抱已经被岁月蹂躏到异常脆弱，自己，是该长大的时候了。
4
陈茵的夫君意识清醒，认识陈茵和父母时，半夏两岁。
而父亲的去世也在此时突如其来，前一晚还与陈茵讨论验证一个减轻类风湿病患者痛苦的偏方，第二天的凌晨，陈茵就听见楼上母亲尖厉的哭叫，赶到时，母亲脸色苍白，悲恸地几乎背过气去。
父亲走了。
陈茵的泪水流下来，湮没了母亲的哭声。父亲在睡眠中离世，仅仅几个小时之后，竟然已是生死两隔。许多黑暗的到来，都是如此无法预期。它们仿佛有谋而来，一瞬间将人有依有靠的世界击得粉碎。
陈茵担心母亲。但母亲竟然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悲痛，只是话语很少，长时间地发呆，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周到地照顾半夏。她用很长的时间翻看旧物，一样一样抚摸，一样一样晾晒，然后在陈茵面前，也在夫君与半夏面前，絮絮地言说旧事。那些岁月经过沉淀，成为老人简单的快乐，散发着纪念与安慰的光泽。
后来回想起来，母亲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，有了经常恍惚的神志。
母亲是在药铺里父亲常坐的那把椅子上跌倒的。就像风轻轻吹落法桐树上一片树叶。
在医院，弥留的母亲清醒过来，她抓住陈茵的手：“茵茵，别难过，我去了，陪你父亲。只是你们，都要好好的。”母亲停了停，更加清晰地说：“你的名字，是你父亲起的。陈茵，茵陈。茵陈性味寒苦，有芳香的气味。”
陈茵含泪点头，她懂。
在父亲远走十个月零八天之后，母亲追随而去，那天，正是父亲的生日。父母在世时恩爱有加，在另一个世界又可以相携，陈茵在悲伤之余，感到一丝宽慰。
5
再回到药铺，形单影只一个人，物是人非。父母的离世，仿佛带去了药铺的灵魂。陈茵不知道自己要有怎样的勇气才可以支撑下去。
她疲倦地靠在药柜上睡着，梦中回去，陈茵在廊前读书，夫君在药碾槽前，帮父亲把新到的龙骨碾碎，一并向父亲讨教在药方中的配伍，母亲轻声抱怨，自己头上新增了白发。窗外，法桐树宽大的叶子呼啦啦地绿着，父亲种在院里的百合散发出缓慢的香气。那时，父母还年轻，而陈茵与夫君，满心都是稚嫩和快乐。
陈茵蓦然惊醒，怅惘之后，记起父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。
半夏握一支绽放的蒲公英花絮，欢快地跑过来：“妈妈，妈妈你看。”陈茵咪起眼，逆着风与阳光，她看见她的夫君，摇摇晃晃地离开轮椅，扶着拐杖，笨拙、艰难，又极其认真地，要迈进药铺古朴厚重的大门。
半夏小嘴儿一鼓，“噗”的一声，一朵朵白色的小伞儿飞起，越过外墙，穿过树隙，在一片明净瓦蓝里，各自寻找自己的方式，努力生根，发芽。
雪意
文／冬凝
纷扬的雪。
风从落雪的枝头掠过，发出一种清澄的声音，声音里，带一抹悠长，落在心上，不停地回响。云游过去的时候，暖阳的光芒在那瞬间纷扬直下，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旋律，清脆着，轻盈着，再看漫天飞雪，竟有了另一层与寒冷不一样的光彩。
情不自禁地心动。如诗。如诗一样那么轻易地触动了我的心。
抬眼处，没有了都市的尘埃，一片素白。心灵，就那么自然地依附着这片纯净，安然又祥和。喜悦从心的最底荡出，《阳春白雪》自皑皑的远山扑近，凛然清洁，雪竹琳琅。只有这琵琶弦上的款款流淌，才能烘托这样雅致的雪意吧。
心情里，有文字浮动，随性的文字是不宜的，此刻的文字，当需透得出律动与震颤。不可沉淀不能酿造，应有一种典雅和圣洁，浸着寒气却不彻骨，透着清新又非浅薄，我写不出。“有梅无雪不精神，有雪无诗俗了人”，轻笑，也甘愿俗了，怎样的诗句才能与如此的景致相和啊！
有寻食的雀子在枝头，不经意地，轻慢下细细的雪沫儿，就如银河的碎玉，烁烁地闪亮。
小女儿出门抓一把晶莹，捏一个小小的雪人，绿豆的眼睛，红豆的嘴巴。雪人轻易地赚取着小女儿银铃样的欢笑，在笑声里，雪人坚硬的心变软，雪人落泪了。欢笑，真是暖人的东西。与雪人相对，隔着童年的纯真，依旧与雪人一样有泪千行，欢喜着，却不可阻挡地倾泻。
女儿要把雪人放进冰箱，默许。冰箱里的寒气，还从没有过这样欢快的内涵。知不能恒久，却仍如一个孩童样简单地念想，留住吧，且留住。
雪纷扬着，渲染了一片洁白。原来，经雪渲染，自然界的万物，连同人的心境，都可以如此清澈地回归本色啊。
上面加了一段画蛇添足的话，仍然不能如愿，只好再贴一篇小散文上来，今天下雪，也算应这雪景吧。
我用心写过的那些美文：那一排年青的苦楝树
青苔要开花--第56篇
冬凝，70后，在梦想中一意孤行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。擅写植物静默，也道生活纹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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